我的思念，是山里的不老泉，永不枯竭；是月光下的山峦，绵延不绝… …
今夜淡淡的月光，带着我长长的身影，惆怅迷离，心绪难平……岁月冲淡了许多尘封的记忆，无论年少、年壮还是年老。穿越花甲，迈向古稀，妈妈，我想对您说：我对您的依恋，已经戒不掉！
妈妈您没念过书，几岁就被卖给有钱人家做奴仆，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，只是听主人家说了大概从邻近的某个镇买回来的，我10几岁起，就一直探查邻近各镇跟你同姓的人家有关您的线索，可惜一无所获，而您身份证上的生日也是大概日期，这么多年来，您从未庆祝过自己的生日，我的心里一直有一种莫名的痛。
妈妈，我和您一样，是个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百姓，无法改变自己人生所处的时代。孩儿3岁那年，父亲远走异国他乡，接着是同乡捎回父亲永别的消息！那一年，刚刚解放不久。穷山沟里，你一人支撑一个家，守了一辈子寡，上有老，下有小，没多久奶奶离世，剩下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，您从不因自己没得到过父爱母爱而怨天尤人，而是坚守做人的优良品德，把您心目中最无私的母爱奉献给孩儿。
妈妈，您从未对孩儿索取什么，只要求我不要恶言相向，你经常念叨的话就是：良语好过人参汤！孩儿几乎从没得到过父爱，而我却绝不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，虽然身边许许多多人看不起我们，我只有一个目的，不给妈妈您丢脸。
妈妈，您不识字，我只能用留存半个多世纪来的一些片段，和您一起回首：
50年代，生活异常艰苦，您为了养活我，给家境好的“富农”做小工，当挑夫，常常下半夜2点起床，赤着脚走100多里山路去挑石灰、砖瓦，直到下午才回来，换取几两米和1毛钱的报酬。孩儿印象最深的是，每当我正入梦乡，就会被您叫醒，叮嘱我天亮后自己起来吃东西，您在锅里放有半根红薯或一碗稀饭，经常孩儿贪睡过头，锅里的东西常被邻居小孩偷吃了，饿得我哇哇大哭。偶尔亲家叔婆念我可怜，会分给我半根红薯或一点米汤，我一辈子都感激对我有恩的人，所以后来他们有什么困难，孩儿也会义不容辞的帮忙。
每次妈妈做苦力回来，还要到处找孩儿，因为我经常跟小伙伴（甚至包括偷吃我东西的）去混了，见到妈妈，孩儿总会跟您诉苦，因为我很饿，但那时候我真不会谅解妈妈比我更累、更困、更饿，见到妈妈抓一把苦力换来的米下锅，便是我的幸福时刻！
那时候穷人孩子是没机会念书的，但妈妈您忍痛把1间房子卖给叔婆，为我换取学费，让我念上小学。
当年的学校已经残破了，但我路过的时候还会多看几眼，因为这里包含了您的爱和我的儿时念想。
妈妈您年复一年的操劳，经常带病工作，双脚也因为长年赤裸，沾了山路边有毒的露珠，皮肤经常糜烂，还落下风湿病，时至今日也未完全康复，每念及此，孩儿非常愧疚。
60年代，您坚持辛劳，让我念上初中，孩儿也开始慢慢懂事，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刻苦攻读，博览群书，拿下每学期的奖学金，为您分担一点负担。中3的时候，我实在不忍心看您一个人辛苦了，我想缀学做工，为此还跟教导主任拍桌子大吵一场，学校认为我成绩优秀，放弃了可惜。但我对家里的情况非常了解，继续念下去，家里唯一剩下的一间房子也没准要变卖了，厨房已经建在老屋偏厅角落了。
妈妈您求我念下去，我知道您的心意，但孩儿的心意也希望您明白，我去意已决！我是没有父亲在身边的孩子，我明白我只有自强，才不会被人鄙视，在咱家唯一的房门上，孩儿亲自写下了“自力更生”四字，勉励自己！
没多久文化大革命爆发，孩儿也成为知识青年，跟随大潮流上山下乡，走江西、奔福建、下汕头，走过好多好多地方，在福建下乡时，好些家境不错的女孩子喜欢我，他们的长辈也希望我留下做个上门女婿，那样至少生活好过很多，但是孩儿谢绝了，我不能抛下妈妈不管，我虽然向往幸福的生活，但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。
临近70年，我跟人进大山收集松香，几个月也难得回来看您一次，孩儿在外得了肝病，营养跟不上，另外这个病需要吃糖，在朋友的帮助下还能吃上糖拌稀饭，这次一病半年，瘦得皮包骨头，孩儿在大山里连走动也艰难，偶尔山里的朋友来看一下，相隔几百公里，也无法给您捎信。
我知道失去联系的您一定心急如焚，孩儿多渴望快点好起来，回到您的身边，我们之间，已经谁也少不了谁。很快入冬了，大山里一片萧索，晚上冰冷彻骨，此刻孩儿对母亲的牵挂，更是无以复加，担心妈妈人单力薄，被人欺压，也担心妈妈有什么疾病没人照顾。由于长期吃糖，我的牙齿脱落了不少，加上心力交瘁，头发白了一大片！
快到过年了，山里的朋友开始回乡，孩儿担心再下去会熬死在山里，也不知什么信念，某一天孩儿觉得状态好了点，终于拖着残败的身躯、拄着木棍，走在往了回乡的路，倒下了爬起，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，足足跋涉了10天，爬进家门的那刻，终于晕了过去… …
醒来后，您眼角还挂着泪，我发现您的两鬓全白了，眼里布满血丝，您哭着说：“孩子，你真忍心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？！”我摸了摸自己的头，对您说：“妈，我也是白发人了！”，抱着您，终于泣不成声……
终究大难不死，后来，您又为我的婚事操心，家里唯一的大木床，你喊油漆师傅，雕上花，画上图画，正中的图画，主题就叫《山含秀色、树葱春晖》。
也许冥冥中应了那句：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吧。
70年代初，我当了干部，文革抄到不少古书，我偷偷的藏到家中的瓮里，上面盖上谷壳，让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幸免于难，妈妈您义无返顾，守口如瓶，甘心跟我承担被处分的风险。
我结婚后，由于妻子是“四类分子”的女儿，我被开除党籍，丢掉干部的饭碗，您从没责怪我，继续跟着这个家庭操劳，耕田、种菜、照料儿孙、洗衣、做饭、养猪放牛… …风里来雨里去，从无怨言。
生产队的时候，别人私藏公家作物带回家，您自己从不也不允许我那样做，时刻告诫孩儿要本分做人！村里有红白喜事被邀请，您也是不舍得吃，把自己那份带回来全家吃。
80年代初，我是建筑队长，带上队伍，离家去深圳基建，不到一年，而您因为劳累过度，突然有天眼睛流血不止，我放弃发展，回到老家，把您带到单车后面，四处求医，由于没钱手术，几经周折，最后只保住您一只眼睛，每每想起，孩儿还是非常惆怅，而您却谢天谢地，说上天眷顾您，让您还有机会看到这个美好的世界！听说我当年去深圳发展那些手下个个发财了，您还问我后不后悔回来？说真的妈妈，我们穷了一辈子，对金钱的渴望我也不例外，但我从不后悔，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比亲人的平安重要，应了那句话：您若安好，便是晴天！
我们家的新房子，终于在80年末开始建设，您一直帮着挑砖添石，断断续续的一直建了10几年才完工，我们也告别了一间半房子的岁月，进入21世纪，但您的生活还是保持简朴，家里自来水、洗衣机、煤气、冰箱等设施一应俱全，村村通水泥路，交通非常方便，连肉菜也很容易买到，但您只要能动，还是坚持自己种菜、洗衣做饭。我的儿子、您的孙子已经在深圳发展并且事业有成，他们正圆着我当年未了的梦！您80多岁了，带您到深圳看看外面的世界，那是你第一次跨出我们所处的山沟，您快乐得象个孩子，亲自体验到电视里面才可以见到的世界……
您不喜欢久居城里，您想着的是叶落归根，您喜欢山里的宁静，毕竟这里陪伴你走过了半个多世纪，您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不想打搅他们。我总想自己做饭给您吃，您说你习惯了自己做，直到现在您行动已经不太方便，才给了一点点我孝顺您的机会。您不想睡席梦丝床垫，坚持睡我们淘汰下来的大木床，您说儿孙全睡过这床，您睡着会倍感温馨，是啊！孩子们长大了，就飞向了外边的世界，您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，感受天伦。
孩儿有幸过了花甲之年，还能陪伴妈妈过着平凡的日子，感受心灵的平静，教育我的孩子如何做人，感受您的唠叨，劝我戒烟少酒，您也许还不知道孩儿这个时候对您还有一种深深的依恋！我真的害怕那一天少了您的唠叨，我反而会不适应！
妈妈，今天是母亲节，我祝福天下所有的母亲平安幸福，我祝您健康长寿！请别笑话，我可以戒掉几十年的烟瘾，唯有我对您的依恋，已经戒不掉！（全文完）
发表于 2012-5-13 19:03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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